皮婶,不知是姓皮,还是因为她是鞋匠(旧称皮匠),认识的人都这么叫她。她在校园里摆修鞋摊:一架机器,一个工具箱,几个小杌子。与皮婶扎堆的还另有两个摊子,但生意都不如她好。皮婶是女人,这就拉走了一半生意,女学生都找她,女性之间谈得拢;皮婶面相宽和,总是笑吟吟的,没有一丝小商小贩的机巧,无形中多了一份亲和力,这就不光女生,男生也爱找她修鞋;皮婶的鞋摊总有一份当天的报纸,她不大看,给坐着等鞋的学生看,看过的报纸还有用,一些女生不敢穿她的备用鞋,怕传染脚气,垫上报纸,踩着就放心多了;皮婶的工钱开得低,她不是有意压价与同行竞争,她知道肯坐在鞋摊前修鞋的都不是富家子女。
裁缝看人衣,鞋匠瞄人鞋。皮婶做活手不停,嘴不住———她爱与人聊天,眼也不闲着,两眼不时从老花镜上沿看路人的鞋,不看款式花型,专看鞋子有无破绽。一次她把一个疾走的女生叫住了,说她的鞋底要掉了,她不信,她叫她脱下鞋,轻轻一扯,帮和底已开裂,仅一层衬布相连,女生吓一大跳,她是去参加一个活动的。一阵飞针走线,粘粘贴贴,鞋重新上了她的脚。
皮婶爱边做活边谈家常,她从你脸上就能看出你有心事,三言两语就能说到你心里,让你不得不敞开心扉,一吐心曲;而她的几句看似平凡的家常话,又常能给人指点迷津,使人豁然开朗———
“……是的,您说得对,我有点不合群。我喜欢看书,有时间都用在书上,同宿舍的人都爱‘玩’,时间一久,都冷落我,心里很烦。”“不合群不好。学习要紧,但也要和同学‘玩’,如果养成孤独习惯,将来工作了如何与人共事?‘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人不相帮,寸步难行……”
“……我和她谈了两年,她突然喜欢了别人,您说我难受不难受!”“她另有所爱,你强留她也留不住,不如就此打住。人总会变的,不但她会变,你也会变,这时候你觉得她好得像天仙,也许你以后就不觉得她好了。”……
诸如此类。
她的话说得自自然然的,就像与街坊邻里的孩子闲聊;她的话没有功利,也没有说教,都是实情实理,学生爱听,听得入耳,有时比修鞋更叫人受益。
她是个鞋匠,又是一位家常话大师;她是个做小生意的,又是一位古道热肠的大妈,这就是皮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