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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谢娇练的功就是被政府早已依法取缔的邪教组织法轮功,可谢娇不认可政府的说法,打小她就认死理也爱较劲,有股子犟脾气,还死犟,她就认准一条,自己在家门口每天早上和街坊四邻一起练功没招谁惹谁怎么会邪了,跟着一起练功的功友上街鸣冤叫屈,还到政府门口静坐示威,月明劝她不听,单位领导、社区干部劝她也不听,最后劝得她烦了,啥也不说就把工作辞了,单位人事科长劝她再好好想想,可人家谢娇淡淡一笑,自问自答:哪个重要,咱心里有杆秤,是咱个人工作重要还是拯救人类的宇宙大法重要?当然是宇宙大法重要,再说了,这就是磨难呢,唐僧西天取经,一路艰难险阻除妖遇险的磨难,您懂了吗?弄得人事科长连连摇头、哎声叹气,心想这娘们算是没救了。
就这样,由于是主动辞职,工资没有,十几年工龄也扔了,月明那个气呀。为此,夫妻俩吵翻了天,月明盘算家庭收入少了大半,日子怎么过,谢娇想的是辞职就是磨难,就是考验,没有磨难不经受考验怎么能圆满升天。月明说你那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谢娇说师父法力无边,神通广大,咱们走着瞧。月明说有本事你先给我升到咱家房顶看看,谢娇说就你那俗眼凡胎,不配看,早晚姑奶奶升天成佛把你这个小鬼儿撇下受苦,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谢娇一时性起,嘴无遮拦,话说的有些冒了,把自己的升天日期定在了两个月后的5月13日中午12点整。这日子谢娇也不是瞎说的,据说这一天是佛祖释迦牟尼和自己师父的共同生日,也是升天最好的日子。月明说到时升不了你给我回家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许练那个混帐功。谢娇说,升不了?那是不可能的,你就睁大眼睛看好吧。
虽然话是说出去了,谢娇觉着自己和其他功友相比修炼的还有差距,圆满飞升的底气不足,心想自己的磨难毕竟只有辞职一事,其他也就是撒撒传单喊喊口号,怎能和唐三藏西天取经的磨难相比,就是和隔壁张婶也有差距呢。听说人家张婶一次就给法轮功组织捐了五千块呢,可自己家里的钱都让丈夫把着干着急。
谢娇心里这个急呀,就两个月了要抓紧时间修炼上层次。怎么上层次呢?谢娇想,听说有一起练功的“功友”的被公安局关进拘留所,那里伙食肯定差,喝粥啃干馍就咸菜还不一定吃得饱,饿肚子肯定是磨难呀,转天一大早就跑到市政府门口一边往里闯,一边扯着嗓子喊口号,被门口保安连推带拽送进了派出所,谢娇心里盘算,这回进拘留所有门了,没想到还没到中午,月明就骑着三轮来接她回家了。坐在三轮车上,她禁不住伤心落泪,月明还以为她后悔了,知错了,他哪里知道谢娇是为进不了拘留所伤心呢。
第二天一早,她索性抱着被褥和换洗的衣服跑到拘留所门口,执意要求进拘留所,折腾到大半夜被人当精神病轰了回来。到了第三天,她真的着急了,接连到街上故意违法滋事,还一把扯下了政府门口旗杆的国旗,心想事成终于被行政拘留半个月,她打心眼里头高兴,脸上更是笑成一朵花。唯一遗憾的是拘留时间似乎比有些“功友”刑事拘留一个月的短了一半,怎么才十五天?弄得押送的小民警莫名其妙,冲着她吐出三个字,神经病。她听了更是颇为得意,心想,你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常人,当然不懂我们修炼人的心思。此时的谢娇得意忘形,居然在心里默念出一段诗来,唐僧被抓盘丝洞,师父天上看得清,一朝修炼成正果,圆满飞升乾坤清。
谢娇愈发对白日飞升一事深信不疑,对自己也似乎有了些把握。“盼只盼莲花盛开时,想只想飞升圆满日”,一不留神,谢娇又哼出两句诗来。她高兴、她兴奋呀,就等指日可待的5月13日早早到来。
十五天一到,谢娇很不情愿地出了拘留所,不情愿的理由是没有她预想的时间长,也没有她认为的饿肚子一事,顿顿能吃饱饭,还是大米白面,有时还有肉,有鸡蛋吃。
应月明的要求,街道干部和科普志愿者登门到家里对谢娇开展了科普教育工作。从早说到晚,双方都是说得是口干舌燥,可根本是各说个的对牛弹琴,你指天她说地,你说东,她扯西,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最终却在谢娇升天成佛一事双方达成一致。你谢娇5月13日白日飞升了,你当你的神,我们当我们的人,天各一方谁也见不着谁,算拉倒。到那天你谢娇要是升不了天,当不了神就要认错服输,从此停止练功好好回家过正常人的日子。
谢娇把头一仰,满口答应。因为不能圆满飞升的结果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她考虑的问题是自己在天上能否适应新的金子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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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谢娇的说法,5月13日那天一早,她的确感到了身体即将飞升的异样,她已经三天没有吃饭,想的是减轻体重别让师父费太多功力,她之前已几次全身抽搐精神恍惚。不到上午10点,谢娇沐浴后穿上了最喜欢的一件白色练功服,盘坐在自家小院子当中的方桌上,微微合眼打坐练功,表情紧张但自信满满,面前还特意摆上了座钟。
她并未抬头张望天空,正午的阳光燥热刺眼,恍惚中,谢娇看到师父已盘坐云端,正在天上召唤自己,法轮世界就在眼前,她看到眼前一片五彩祥云、金台楼阁、莲花簇拥、锦衣美食、琼浆玉液,真似诗意般美轮美奂。那一刻,谢娇觉得温暖潮涌,眼眶湿润,微咸的泪水流入嘴角顿觉甘甜,几年来自己对师父的虔诚,对弘法的执著,特别是几个月来自己所受的磨难和考验,眼看昔日的奉献和付出马上就要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收获,而且是最高层次的圆满飞升。
谢娇想,等会儿在天上见了师父一定要跪倒在师父面前感谢他的大恩大德;一定要向师父解释,自己的丈夫虽然不是大法弟子,但终归不是恶人,看在她的份上,不要惩罚他;一定要向师父求情,有朝一日把自己的孩子也带到天上,等他长大了专门服侍师父。
想着,想着,谢娇的眼泪又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心更热了许多。
中午12点快到了,月明冲着她嚷嚷:嘿,怎么还他妈没升天呀,进屋吃饭吧,热汤面、肉包子有你的份。谢娇微微抬起眼皮,她在直勾勾地盯着表,并不理会月明的喊叫,月明走到她面前,学着中国发射神州飞船电视片里的口气随着秒针的跳动大声念道:10、9、8、7、4、3、2、1,当月明念到“1”时谢娇身子猛地一抖,随后不停地抽搐,她感到身体的飘动,在缓缓飞升,身下那片让她厌恶的土地渐渐模糊,月明像个马戏团小丑笨拙地顺着木梯爬呀爬试图拽住她,但最终一屁股摔在碎砖头垒的堆满鸡粪散发着臭气的鸡窝上而狼狈不堪,那一刻谢娇想,这就是你月明撕扯师父画像的报应,脸上瞬间堆满了得意和喜悦。
月明的推搡和吼叫让谢娇恢复了知觉,睁眼一看还在自家小院,不禁一脸茫然,她不相信这是真的,明明飞了呀?她坚持要闭上眼再等等,月明嘲笑般地又数了一遍5、4、3、2、1,然后一把把她从桌子上拽了下来,醒醒吧,踏实回屋吃肉包子去吧,还他妈升天,你就傻吧,你那点书白读了,你就是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娘们。
谢娇好一阵缓不过劲儿,找不准自己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当她最终明白了升天失败后半天捂着脸,蹲在地上独自哇哇的哭,眼泪顺着手指流湿了袖口,再嘀嗒到地上,一连三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没有一句话。
月明很是得意,其实他高兴的太早了,圆满飞升的挫折并未让谢娇醒悟。她食言了,继续练功,唯一的变化是打那之后她经常检讨自己的过于执着,说是“业力”还没有消除干净,练功不“精进”,要继续上层次,继续向内找,也说不清她要上什么层次和向内找什么。她事后认为,这次失败原因在她,不怨师父,再说了火箭飞船发射还有失败的时候呢,终有一天她还会飞升。
但她毕竟知道了飞升没有那么容易,目前还要回家过日子,知道了自己不吃饭会饿肚子,知道了还是丈夫做的肉包子好吃,知道了自己的肉身至少是目前还要老老实实呆在地球上不能一飞冲天。
其实月明那里明白,此时的谢娇已深陷邪教泥潭不能自拔,在常人看来荒谬可笑的举动,在亲人朋友的劝说面前,她就像契柯夫小说中的套中人紧紧蜷缩在邪教编织的套子中封闭了自己。
听过弟弟的叙述,望着弟弟湿润的眼眶,无奈的眼神,月光上前抱了抱他瘦弱的肩膀,长叹一声,邪教害人呀。姐,你也别生气,你知道,再怎么说她也不是坏人,我嘴笨就是拗不过她,有空你劝劝她,她打小就听你的,弟弟说话间有些哽咽。毕竟是一家人,月光不可能袖手旁观,她准备和谢娇好好谈谈,网上找了些资料,又请教了一些懂行的朋友,凭着做过大学老师的经历和机关干部的理论功底、谈话能力,凭着从小带着她读书建立的心理优势和难以泯灭的亲情,月光信心十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