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文化遗存现今的模样⑥】
光明日报记者 张士英
远处满目青黛，近处屋舍俨然。站在黑龙江省牡丹江海林市长汀镇古城村村口，记者一时有些恍惚：这个一派田园风光的村落，真是此行目的地——宁古塔吗？
想象中，那是多么寒气森森、诡谲可怖的所在！
“长流宁古塔，永世不得入关!”这样的敕令，不是清宫剧的台词，而是留诸历史档案的真实记录。发配宁古塔，意味着仕宦才子转眼成为凄怆流人，人生命运就此碎如齑粉……
黑龙江省海林市鸟瞰图。范峻辰摄/光明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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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古塔不是塔。在满语里，宁古是‘六’、塔是‘个’的意思。相传这里曾有人生过六个儿子，因此地名就叫‘六个’。就冲这个地名，就能想象当年这里有多蛮荒！从顺治开始，这里便是清廷的主要流放地。”海林市宁古塔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王喜平指向村头石碑，上面刻着“宁古塔将军驻地旧城”几个大字，石碑不远处，依稀看见两段百余米的城垣残墙。“流人曾嗟叹，宁古塔之苦甚于‘十个黄泉’，可见这里是多么令人畏惧！”
为何选择这里作为流放地？又为何让获罪者闻之色变？
王喜平掏出手机，给记者翻找地方志：“朔风狂吹，雪花如掌，异鸟怪兽，丛哭林嗥”；再看《研堂见闻杂录》：“其地重冰积雪，非复世界……”
“过去，这里‘苦寒天下所无’，且‘去京七八千里’，由于条件极恶劣，‘耕者绝少，弥望无庐舍’，而作为满族‘龙兴之地’，镇守森严，犯人压根就没有逃离的机会……”王喜平一一道来。
郑成功之父郑芝龙、文学名家金圣叹家人、诗人吴兆骞、名士方拱乾……都曾在宁古塔苦捱时日。
“离古城村数十公里，就是另一处大名鼎鼎的所在——威虎山！《林海雪原》‘杨子荣生擒座山雕’的故事原型便发生在这里。这里山高林密、崎岖难行，长期被土匪盘踞。直到解放战争初期开展东北剿匪运动，才将其彻底肃清。”说起这段掌故，王喜平眉飞色舞，“我们常把宁古塔和威虎山的故事一起讲。一方面，威虎山剿匪艰难，印证了宁古塔环境之恶劣险远。另一方面，正是有了‘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的英雄气概，解放后的宁古塔，才真正‘迎来春色换人间’。”
的确如此，随着新中国成立，这块大地迎来了满目春色。
上世纪50年代末，数十万军民怀着壮志豪情开发北大荒。几十载的生聚，一代代的拼搏，终于，“北大荒”变成了“北大仓”。
“走，带你看看去！今天的‘北大仓’,和过去的‘北大仓’又大不一样啦。”王喜平一高兴,唱腔忍不住飘了出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车在山间公路上疾驰，放眼望去，河流纵横，田连阡陌，透出勃勃生机。
“牡丹江的耕地面积只占黑龙江的4%。但改革开放几十年，硬是‘犁’出了杠杠的好收成——农民人均收入连续19年居全省之首。”一起前往的牡丹江市农业农村局副局长徐龙义告诉记者，“其中，宁古塔旧城所在地海林、新城所在地宁安，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分别排在全省第三、第四位！”
“有啥秘诀？苦干加巧干呗！抱定一本‘农字经’、做强特色求‘突围’；不拼‘规模’拼品质、前瞻市场调结构；精耕细作、一村一品……”话匣子一打开，徐龙义“唠嗑”的词儿也变成了一套一套的，“特色产业壮大了，人的精气神就变了。小富即安、不富也安的惰性思维没有了，‘忙两季、闲半年’的‘猫冬文化’不见了，‘靠天吃饭’的‘懒汉做派’羞于示人了……”
置身现场，才知道徐龙义所言不虚。
——海林市蔬菜村，处处大棚林立，顶花带刺的黄瓜、红灯笼似的西红柿、绿油油的卷心菜，挤挤挨挨等人来摘。
村党委书记窦乃兴在村里干了46年：“当年刚‘种小菜’那会儿，村子里观望的多、动手的少，村两委班子就带头种。产量低、价格差、销路窄，就四处学技术、找资金、闯市场，端着筐子街边叫卖……愣是蹚出一条道儿，收益一家伙是以前的6倍！打那以后，路就通了。”
现在的蔬菜村，年产蔬菜1.2亿斤，村集体资产累积近2亿元。谈振兴、话发展，窦乃兴底气十足。
——横道河子镇七里地村，森林覆盖率95%、海林市12条红色经典旅游线路从此经过。苍山流岚，袅袅炊烟。质朴原始的村舍吸引远近游人。
眼瞅着家乡旅游业“噌噌”拔节，村民王秋红在景区摆起煎饼铺子。“旺季一天能摊200多张！”她递过刚出锅的一张让记者品尝，“趁着热乎劲儿，香！”
“早年间，我们真是守着金山银山要饭吃。”村支书郑太胜说，“找到了生态旅游这条路，‘一年甩掉穷帽子，三年过上好日子，五年当上榜样村，十年走上幸福路’，日子越过越舒心。”
与乡村活力一起回来的，还有“飞出去的凤凰”。
6年前，“种米姑娘”陈雨佳辞去事业单位工作回乡创业，种出了绿色有机稻，又通过视频直播带货，最高一斤卖到128元。返乡大学生程连坤的目标是发展乡村旅游。办家庭农场、建精品民宿、搞农产品加工……“上学时，总想走出农村寻梦；现在，我想把乡村生活变成人们的梦！”
宁古塔，流人的悲歌早已远去，到处回响着悠扬的田园牧歌，唱醉了晴空，唱醉了世人……
《光明日报》（ 2022年06月02日 01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