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网鸡西3月6日电 (朱军)一.李排长与青蛙卵
一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雨停了,我们几个姑娘在李排长的率领下,扛着铁锹向田间走去……田埂边水沟里的草叶上沾满了水珠,在雨后的阳光下闪着亮光;一只只青蛙欢快的在水里和田间蹦着、叫着……李排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山东汉子,干农活是把好手,他告诉我们:“必须赶紧把洼地里的积水排出去,否则雨后的太阳一晒,小苗就会被激死。”我们迅速行动,不一会儿,一片连一片的积水顺着水沟汩汩的流向了地头的大沟。玉米苗在微风的吹拂下摇着头,好像真的是在向我们致意呢。
休息了,我们在地头的水沟边拄着铁锹围成一圈,几只青蛙吓的“扑通”一声就钻进了水底,可它们留下的那些卵却一团团、一簇簇地漂浮在水面上。有人用铁锹把它们撮上来,我们发现这一团团的卵是由成千上万个小小的白色晶体组成的,它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每个晶体里都有一个黑点,有的黑点似乎还在蠕动,原来那就是小蝌蚪。只见我们的李排长弯腰用手轻轻地托起一团青蛙卵,一仰头“咕噜噜”像吸面条一样,将这堆东西吃进了肚子里。我们几个人目瞪口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好像那团东西也进了我们的肚子,一阵反胃差点呕出来。李排长笑哈哈的说:“这东西营养价值很高,我们在朝鲜战场的时候,夏天打仗,在树林里,草丛中,饿急了就吃这东西充饥呢。”他还告诉我们:部队一次过清川江去攻打一个无名高地,又是水又是冰,潜伏了一夜棉裤都冻成了盔甲,弯也弯不过来,至今还留着关节炎病。我忽然想起来了,怪不得昨天早上他还叨叨腿难受呢。
如今,离开知青点已有三十几年了,李排长这个朝鲜战场的老兵你再也不用吃青蛙卵了。历史的空间已逝,年代的记忆犹存,李排长你现在还好吗?
二.火烧旺运与黑瞎子
那年我十七岁,我所在的青年点是在远离居民区四里路的小南山,一栋空了好几年的土屋,东头住着男青年,西头住着女青年。那时候知识青年接受再教育是要脱胎换骨的,不说是像红军两万五千里吧,也得要用政治生命改造每个人的血肉躯体。初冬时节,我们没有取暖设备,只有晚上把长长的大土炕烧热,钻进被窝那就算再舒服不过了。我们每天干完农活,晚上收工后还必须完成每人两捆柴的任务,拖着疲惫的身体,穿着大水靴,踩在带冰碴的塔头甸子上,可真是一步一个脚窝呀。连抱带拽总算把柴弄到了炕灶里,冒着水汽的棒莽棵子,又是烟,又是火,弄的烧炕的值日生每天都在变动着脸谱。我们记住贫下中农的忠告“火大没湿柴”就一个劲地往灶里添柴,为的是让炕梢的人也能感到热乎,那时我们睡觉是轮换位置的,要不然炕梢的人永远捞不到炕头。记得那天轮到我在炕头睡,呀!钻进被窝还真挺热乎呢,其实四周的墙角都是白花花的霜,我们没有电灯,晚上的月亮照进屋里,光闪闪雾蒙蒙,我们太累了,钻进被窝就能睡着。半夜里,我梦到一只黑瞎子按着我,一只带刺的大舌头在贪婪地舔着我的腰,我感到腰都像被火烧一般的疼。我拼命地喊,喊也喊不出“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我被吓醒了,天啊,哪里是什么黑瞎子,原来我的褥子着火了,正冒着呛人的黑烟,满屋的人都醒了,大家七手八腿帮我拖走了被褥,浇灭火星,我望着烧成一个个黑洞的铺盖傻眼了,我们的女班长,一位年长我们七八岁的杨姐跟我说,这叫“火烧旺运”。当时我不知是哭还是笑,我把梦讲给大家听,她们说,你是叫黑瞎子吓的吧?原来两个月前我们几个人在野外割马草吃午饭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受伤的黑瞎子,老远的我们还比比划划说是只牛犊子,结果跑晚了,一个姓李的姑娘被黑瞎子扑倒,大腿的肉被咬的像饺子馅一样……至今还历历在目。过了不久,我们知青点的人就来到完达山林区加入筑路队伍,我还当上了一名女拖拉机手。
三.的确凉衬衫的风波
1972年夏天,我从青年点回到家中休假,隔壁的孟姨从上海给我买回一件粉红色的的确凉衬衫。穿在身上,整个人立刻亮丽了七分。我心里甭提多美了。穿着它回到了青年点,我看同屋的伙伴们投来一双双羡慕的眼光。正巧,小常的姐姐也从外地给她捎来一件天蓝色的这种衬衫。“的确凉”顾名思义,我想明天穿着去铲地,肯定要比棉布衣凉快的多,我俩商量好,明天都穿着去上工。
第二天还真是个大热天,太阳才一竿子高就感到一种炙人的热浪,田里的小苗开始蔫蔫了,我们顶着渐渐升高的日头,脸上的汗珠滴滴答答往下落,但谁也顾不得去擦一把,都在拼命的往前赶,要知道谁要是落在后面就意味着政治思想上的落后,此时我才真正感受到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滋味,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豆垄,大家的心里都在盼着来点风吧,太热了。终于一阵小风吹来,我看见自己的衬衫飘起了波澜,再看别人的衣服都被汗粘在身上,我和小常会心的偷笑,心里好惬意啊!
谁知当天晚上,指导员召开全体知青大会要给我们洗脑,什么是无产阶级,什么是资产阶级,并严正指出,资产阶级生活作风已在我们当中出现了,说着,那锐利的目光射向我俩。我低下了头,不用看,我也能知道满屋人的目光都在盯着我俩,真想一下子钻进地缝里。说心里话,穿这件衣服竟会闯下大祸,早知道这样说啥也不能穿啊,因为我们都是想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恳求上进的青年啊。
那天晚上,我就把这件心爱的粉红色衬衫压在了小木箱的最底层,直到几年后才敢重见天日,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别有一番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