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遥远地平线上聚起的白色波浪,连结成一道道横冲直闯的雪墙,鼓动着,喧嚣着,一齐向前奔腾。一段波涛从高处跌落了,破碎了,另一段波涛又卷起来,彼此呼唤着,牵扯着,追赶着,咆啸着,向岸边推进。或迎着旭日,或驮着晓月。白色的波涛,如一万匹白马狂奔,又如一万条蛟龙出海。轰隆隆,轰隆隆,巨大的狂涛奔涌的声音,如一千列火车在钢轨上奔驰呼啸,又如一千个雷霆在高空炸响。啊,日夜奔腾不息的兴凯湖波涛,就这样毫不疲倦地奔泻着,轰鸣着,风助浪威,撼天动地,惊涛裂岸,生命狂舞。
兴凯湖有时候很温柔、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一点浪花。澄净的湖水尽头与天空的青黛色连为一体,水天一色,没有一丝界线,让你分不清哪是湖水哪是青天。眼前的鸟儿在飞翔,你却看不清是贴水低掠还是在高天振翅。蓝天上飘浮的朵朵白云倒映在水面,清晰异常,使你觉得自己也变成一只儿,正在白云之上飞翔。
数不清是几十次来兴凯湖,看到湖水宁静,水波不惊的情形很少。更多的时候,是兴凯湖激流澎湃,惊涛冲天。波涛一浪高过一浪,凌驾着岁月的重负,迸射着激情的雷电,从远方遥迢而来,刚强而勇猛,雄浑而大气。轰隆隆,轰隆隆,一路高歌,一路呐喊,震耳欲聋,天地皆惊。
即使岸边的树叶静止不动,表示没有一丝风,但湖中的狂涛照直样喷着白色泡沫,激动着,跳跃着,一排排向岸边扑来。大浪搅碎湖底坚硬的花岗岩石,冲刷成五颜六色的石子,将其扔上岸边的沙滩。湖底由此一寸寸加深,更多地容纳八方涌来的涓涓细流,汇集成浩淼博大的胸怀。湖水从湖心向四岸奔腾,你不知他的巨大力量从何而来。他仿佛在挣脱什么束缚,又象在追求更自由的憧憬。阳光在波涛上晃动,起伏,升降,高高的浪花有种透明的感觉,似把一颗透明的心奉献给大地、天空和太阳。
遇上阴雨连绵,暗云数日不开,强劲的湖风卷着急雨在大湖上肆恣,湖浪奔腾,势不可挡。大浪借助风势,可一跃越过湖岗树梢,拍出百米之外。如果是雨夜,看不见月亮和星星,湖上一片漆黑,也看不见一排排的波浪,只听见波涛从高处跌落、破碎的吼声。轰隆隆。大地摇晃,天崩地裂。人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一切却都在黑夜的孕育包容之中。包括日月星辰,包括亘古历史,包括悲喜人生。人尽管躲在岩上的屋子里,却觉得是被埋在湖底,那浪涛的吼声就在头上滚动。人在此刻显得如此渺小而软弱,甚至不如一条鱼,一只鸟。瞧,只要天边露出一线曙光,便有鸟儿紧擦浪峰,飞向湖空,迎接朝霞和太阳的升起。
"打岸狂涛卷白银,似闻桴鼓震江津。"峥嵘巨浪高比山,水底长鲸作人立。""一夜波涛如溃海,万山风雨出飞龙。"一风三日吹倒山,白浪高于瓦官阁。"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历代大诗人描绘大江大湖的佳句,足以道出大浪排空的壮景。
面对湖水奔腾咆哮,我不由向大湖发问:你为何总这样躁动不安呢?大湖自然不屑于回答。浩荡无边的古云梦泽可还安在?罗布泊可还有波光艳艳,帆影点点?--不在奋争中永恒,便在平静中死去。没有狂涛奔泻,就会在默默中干涸。在大浪奔腾中淘汰陈腐,在激浪飞溅中塑造性格。湖浪狂啸,是生命的激情在燃烧么?
春天,湖水是淡黄色的;夏天,湖水是澄碧的;秋天,湖水又变为为蔚蓝色。但滚滚的波涛,却永远是洁白的。只要有一点尘埃、腐叶,便被急流巨浪抛上沙滩。湖水,永远清洁如新,如云,如梦,如诗。
哦,兴凯湖,六千五百万年前一场火山爆发,大地陷落诞生了你,你便年年如此,除了被彻底冰封的严冬。不论白天黑夜,千堆白雪,跌宕欢腾,前赴后继,无止无休。
不能像奔腾的大江大河,纳百川而水势浩荡一泻千里,壮丽一生,潇洒一生。更不能像大海肆恣汪洋,雄浑粗犷,包容天地,主宰万物,闯遍世界,威赫八方。你就是你---只是一湾湖水,自由奔放,欢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