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东北林区,总能看到林场工作的人像唱歌一样都哼着号子,哪里抬木头,哪里就有号子声。森工号子成为北方林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我来到黑土地,参加了林业工作,分配到山上采伐木材。那时候没有机械,全凭笨重的体力劳动把木材搬运下来。人们在繁重的劳动中,都呼喊着号子,像慷慨激昂的歌声,划破了幽静的山谷,唤醒了沉睡的山林。工种不同,号子也不一样。
号子最单纯高亢的是喊山。采伐工每逢伐倒一棵大树之前,都要喊山。根据大树生长的态势,确定树倒方向,发出顺山倒,横山倒或仰山倒的呼唤。“顺山倒了”—————树根锯断以后,一棵参天大树,带起一阵风啸,扑通一声倒下了。地动山摇,树叶乱飞。余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着。伐木工说,喊山是前辈传下来的,在过去的传说中,喊山是向山神爷打招呼,树是山神爷的臣民,人们把它带走了,应该告诉一声。喊山一声延续下来,今天把它定为安全措施,树倒之前喊山是让人们躲开,避免出事故。
归楞的号子婉转悠扬。归楞是把山上串下来的木材,按长短、粗细归成楞垛,等待装车外运。径级大,分量重的不用抬,归在楞底,其余的归成大垛,所以抬着中不溜的木头尽情地抒发自己的情感。在寂静的山林里,很远就能听到他们悦耳的号子声。
哈腰挂呀嘿
挺腰起呀嘿
哥儿八个哟嘿
都是亲弟兄嘿
劲往一处使嘿
拧成一股绳嘿
……
那时,在林场作业的都是老爷们,妞女如凤毛麟角,偶尔见到一次女人,喊着号子抒发他们的粗犷野性:
绿绿的树哟嘿
蓝蓝的天哟嘿
采山的妹子哟嘿
发什么呆哟嘿
哥们心里爱哟嘿
单等妹妹来哟嘿
哎嗨哎嗨哟嘿
单等妹子来哟嘿
如果说归楞的号子是抒情的歌曲,那么装车的号子则是雄壮慷慨的交响曲。它使人步调一致,唤起每个人的英雄主义情感,召唤人们拼搏奋进,有不成功则成仁之气概。
六十年代三年经济困难的时候,我目睹了一次装车壮观的场面,四十余年,仍记忆犹新。装车装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一棵大桦木,四米长六十多公分粗。天快黑了,山上采伐工下班路过楞场,停在这儿看热闹,人们装了一天车已精疲力尽,何况粮食定量,饭都吃不饱。每人肩上四五百斤的重量,能装上车吗?大伙儿替他们捏把汗。他们没打憷,只听号头一声“哈腰挂呀!”他们八个人身体猛地向上一拱,只听蘑菇头,卡钩,把门一阵噼啪地响声,木头慢慢地动窝,抬起来了,他们像八个勇士,脸憋得紫红,青筋在太阳穴上蹦跳,脸上的汗珠像水往下淌。号子声从胸膛里迸发出来,雄浑悲壮,迈着寸步,一点点的向前挪动,脚下大地仿佛震动了,发出“嗵嗵”的响声。
挺腰起呀嘿
稳步走呀嘿
加把劲呀嘿
上跳板呀嘿
谁要拉松套嘿
不是爷娘生嘿
不惧木头大嘿
不畏肚子空嘿
心里有朝阳嘿
前途真光明嘿
赶快装完车嘿
回家亲老婆嘿
奇迹发生了,这棵特大木头终于抬上车,大伙悬着的心,像一块石头落地。